“别有天地非人间”——论顾城的诗歌创作 44页

中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别有天地非人间”——论顾城的诗歌创作姓名：吴伟申请学位级别：硕士专业：中国现当代文学指导教师：谭德晶20080501 摘要作为“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也是唯一一位纯粹的“童话诗人”，顾城在当代文坛有着不可取代的独特地位。他在长期与大自然身心交融的过程中，倾其一生筑造了一个花鸟般的、梦幻般的童话家园。本文试从他的哲学基础和创作心理、思维特点入手，从三个方面进行分析、阐述。第一，“家园”意识是其童话理念的基础和核心；本文结合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理论，对此进行了较深入细致的探讨。第二，论述了与他的童话意识既对立又统一的方面——诱惑与死亡，对他家园追求中向往与幻灭并存的特性进行了较深入的分析和探讨。第三，对顾城诗歌中最具魅力的童话艺术，本文主要从儿童思维的角度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探究，认为儿童般的“泛灵性’’、童话式的“梦幻性”以及儿童语言般的天真纯净构成了他童话艺术的几个重要特点。关键词顾城，家园，诱惑，童话艺术 ABSTRACTAsawellknowrepresentative‘Misty’poetandtheonlypurepoetoffairytales，GuChenghasplayedanirreplaceableroleinthecontemporaryliteraryworld．Hehasdevotedhisentirelirecreatingafantasticf萄Whomelandwhichderivesfromalastingcommunionwithnature．ThisessayexaminesandoutlinesGuCheng’Sfairyartfromthreeperspectives：philosophicalfoundation，．psychologicalelementsandcharacteristicsofthinking．Firstly，theconceptof"homeland"isboththefoundationandcoreofhisfairytheory．whichiSdissertedintermsofHlderlinandHeidegger"stheoriesinthispaper．Secondly，theessayprovidesaninsightintothecontradictionandunityofhisfairyperception：temptationanddeath；italsoanalyzesandstudiesindetailtheCO．existenceoftheaspirationanddisillusionmentofthefairyhomeland．Thirdly，withregardtothemostcharmingfairyartofGuCheng’Spoetry,thispaperexploresfromthechildren’Spointofview．anditiSindicatedthatchildlike’suffusedwithintelligence’characteristic，fairytale’fantasy"characteristicandthechildren’Sinnocencewithlanguagesarenumbersofkeycomponentsofhisfairyart．．．．KEYWORDSGuCheng，homeland，temptation，fairyartⅡ 原创性声明本人声明，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本人在导师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研究成果。尽我所知，除了论文中特别加以标注和致谢的地方外，论文中不包含其他人已经发表或撰写过酊研究成果，也不包含为获得中南大学或其他单位的学位或证书而使用过的材料。与我共同工作的同志对本研究所作的贡献均已在论文中作了明确的说明。作者签名：—耻日期：盟年』月丛日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本人了解中南大学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即：学校有权保留学位论文并根据国家或湖南省有关部门规定送交学位论文，允许学位论文被查阅和借阅；学校可以公布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可以采用复印、缩印或其它手段保存学位论文。同时授权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将本学位论文收录到《中国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并通过网络向社会公众提供信息服务。作者虢立虹导师签哟期：迹晦白妊 硕士学位论文前言．▲上-,mlk．m月IJ罱有着诗性天赋的顾城，以其儿童般的真性情及其天才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为中国诗歌的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其整个人生旅程就是由一个个纯真诱人的童话组成。他独特的艺术创作、气质性情，乃至人生经历都引发了人们的关注和讨论，也使他成为一个倍受争议的人物。顾城不仅是诗人，还是个诗人哲学家。他珍视生命中新鲜的感觉，孜孜不倦的用美丽的诗句描绘着天真的家园理想，倾其一生构筑了一座奇幻的童话王国。在他看似稚拙的童话般的诗歌中，其实隐含着他对生活的深层次思考，他以自己的方式对生命形而上价值进行了诗意的思索。他对于纯粹的美的追寻，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艺术精神。顾城的诗大多关注人的内心和自然，较少社会和意识形态色彩，不管是前期的童话式的诗歌，还是后期不拘于任何规范的有着现代主义色彩的诗歌，他都始终遵从于自己的内心，追求着纯美的艺术与自由。顾城是一个带着集体无意识进行创作的诗人，在他的心灵深处有一种精神意向便是回归理想中的家园，对人类诗意地栖息的信仰似乎天生的扎根于他的精神中，成为他生命的支点，成为他的一个基本信念。他对大地的忠诚和对本真性生活的诉求不仅成为他展开诗意哲学思索的基础，还成为他生活的一种理想。在顾城离开我们多年后，在诗歌离我们的时代越来越远的今天，我们深入他的诗歌世界，去追寻他的诗歌艺术和家园理想，也许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第一章家园家园即人类灵魂的栖息之地，回到心灵深处诗意的家园是古今中外众多诗人的共同思考与追求。在生命的家园里，不朽的不仅是大地、太阳、高山、河流和森林以及由此所产生的梦想包裹着的世界，更有现今已被冷冰冰的金属环境所取代的灵性和神性。当下的世界已完全被物质、利益、欲望和平庸无能的精神诉求所包围和统治，诗意逐渐淡化甚至消失，但诗人们从未失却对家园的温馨期盼，只是他们寻找家园的道路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我们在这个科技发达、高楼林立的技术世界迷失了自己，没有诗意的栖居，反而产生了无家可归感。正是在这样的世界，诗人以最原初、最本真的生命体验义无反顾的吟唱着强烈的家园之歌，给这个世界送来缕缕温情。在现实世界的背后，诗人们寻找的家园不一定鸟语花香，不一定衣食无忧，但却总是有一份宁静安定的归属感。作为朦胧诗人代表之一的顾城，就正是这样一位竭尽全力寻找灵魂栖息家园的诗人，当他后来终于可以在远离人群的小岛上养鸡、种地、创作时，他似乎在多年的寻找之后，到达了那一片灵魂的栖息地，正如他所说：“．⋯叫心很静，好像知道是从一片家园中走出来的人，随时可以回去，就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个退路，这个退路，我现在想就是我在岛上的那个小房子；⋯⋯在那个岛上，只要我忘了，谁也不会提醒我我是中国人，或是外国人，我可以不是这些，不是顾城，不是男人，所有这个世界加给我的符号只要我忘记了就没有了，我可以是一个精灵一样的东西。我看着鸟，我就觉得我在空气中喳喳喳地飞，看见鱼，就有在水里游动的感觉，看树呢，我感到我像树那样很强硬地生长着。我觉得当你忘记了这个世界加与你的那些职责和符号之后呢，生命就可以获得一个更广大的形式。"Ⅲ顾城将灵魂深处的真切愿望寄托在不朽的家园吟唱中，质朴而又神秘。不论身在何处，心底那个安静温暖的家园始终向他发出经久不息的召唤，他的诗歌由此获得了一种真正自然而动人的童话气质和独特魅力。1．1“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1．1．1荷尔德林的“还乡"命题“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这是出自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柔媚的湛蓝中》一诗中的名句，其中隐隐透出一种面对冷漠现实而无可奈何的归隐心灵。作为一位浪漫派的哲学诗人，荷尔德林深深感悟到随着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而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67页。2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带来的人的灵性的丧失直至无家可归的苦境。“他预感到，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的生存的根基，人赖以安身生命的精神根据，人不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流落异乡，而且会因为精神上的虚无而结束自己。"w对于自然家园所遭受到的破坏和毁灭，他表示了极大的愤怒和痛惜，他把自然和大地称作“神圣的”，强调大地是人的居住地，是家园的基地，如果人离弃了神灵，离弃了充满神性的自然，就意味着远离了家乡，陷入失根的漂浮状态。这种对于现实的觉察和预见，以及他自身的经历，使得返回诗意的家园成为他孜孜不倦思考的主题。还乡就是回到本源，回到灵魂的深处，意味着人们经历了无家可归而走进逝去的诸神，以期最终栖居在家园中。1801年荷尔德林离开德国去到瑞士和法国，1802年又徒步回到故乡。正是这次的漫游还乡，成就了他的大多数名篇，这一时期所创作的挽歌体诗和自由节奏诗都有着令人神往的美，如《归乡》、《在多瑙河之源》、《漫游》、《莱茵河》、《帕特莫斯》等均写于他离开德国漫游还乡之后。“‘还乡’成为荷尔德林晚年思考的一个重要命题。还乡就是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返回与神灵亲近的近旁，享受那由于偎伴神灵而激起的无尽的欢乐。这就是诗化，就是诗意的人生。根据这一理论，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之时，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这正是贫乏时代(丧失人灵，神灵隐遁的时代)中诗人的天命。他必然在神圣的名字无处可觅时，担当莫大的忧心，给人间引入一线诗意的青光。”吲在《归乡》中荷尔德林说到：“我曾向他倾诉千言万语，因为，无论诗人怎样冥思吟哦，都与神祗和他息息相关；我曾向亲爱的故乡，千呼万唤，以免，神灵不期然地骤然将我们袭攫；也曾为你们，忧虑着的故乡的亲人，圣洁的谢忱含笑为你们带回无数流浪的人⋯⋯勿庸置疑，这里就是生身之地，你找寻的故乡泥土，近在咫尺，已然与你相遇。行歌的羁旅，赤子般，并未徒然凝立在惊涛拍击的城门，而是在为你探寻着敬爱的名讳，天眷的林道!"荷尔德林的漫游还乡既是大自然的，也是心灵的。满怀虔诚抵达心灵的家园，而自然大地才是人真正的家园，人不是自然和大地的征服者而是维护者，人不是主宰大地，而是从属于大地和自然。海德格尔对于荷尔德林的感受心领神会，他阐释了当代人无家可归时去寻找家园的状况：“人在本质上不是生存于世界而是栖居于大地，诗意地栖居绝不是一种浪漫诗化栖居，而是一种与技术栖居艰难抗争的本真栖居。"对于归家之路的孤独和艰辛，荷尔德林早有预感，“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可是，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在或许是没有尽头的黑夜中寻遍大地，诗人们热爱自然，热爱生命，歌唱幸福也要接受①刘小枫：《诗化哲学》，山东文艺}f{版社1986年版，第94页。②刘小枫：《诗化哲学》，山东文艺{JI版社1986年版，第96页。3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痛苦。1．1．2海德格尔的诗之思“⋯⋯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是荷尔德林的诗句，海德格尔把这句诗抬到了至高的哲学地位而不断阐述、发挥，他的许多重要思想也正是在倾听荷尔德林，阐发荷尔德林的过程中才产生出来的。可以说在海德格尔的艺术沉思中，荷尔德林处于核心的地位，是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的决定性的推动力。荷尔德林对大地命运的深深关切，导致后期海德格尔把目光完全转向了大地和自然事物，他把“大地"新加入到他的真理结构中，“大地”作为人居住的根基在海德格尔的后期著作中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他用人在大地上的诗意般的居住问题取代了《存在与时间》中的“存在于世”的问题，并且构想出天、地、人、神四重性合一的世界结构，让神保障人在天地之间的诗意般的居住，他的这种设想的宗旨与荷尔德林的宗旨如出一辙。既然大地是人的居住地，是家园的基地，所以，不能为了人类的实用性的目的而耗尽大地，剥削大地。大地是不可侵透的，它抗拒人们对它的侵透。可现实是，大地并没有受到人们对它的尊重和维护，科技的飞速发展并未将大地作为家园的基地来加以保护，而是充分剥夺它，使它筋疲力尽。“而在技术和物质的结构框架统治下忙碌着的人们，也似乎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更没有想到”w诗意般地居住在这大地上，在这种状况下，海德格尔指出诗人应启发人，虚怀若谷，容得下天上的东西，也能接受地上的东西，保持天然的自然的质朴性，从而建立起人在大地上的诗意般的居住家园。海德格尔来自农家环境，据说具有深厚的农民禀性，他总是带着感情去反对人背弃大地和苍穹的归属，这使他对于技术关联时代人们如何诗意的栖居作出了追问和思考。工业文明不遗余力的破坏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美在现实中已经越来越稀薄，他所提出的人只有以神性为尺度才能栖居，产生一种归家的感觉，这对于现代人在技术世界中重新找回家园是有重要的启发意义的。“追求外在过多，人就变得越发轻佻，越发没有虔敬感，越发没有蕴实的内在，无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以为那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从而整个世界便会越发轻狂了。唯有当人在内心中盛有神圣的东西，蕴有必须小心恭护的东西，蕴有天意神道的东西，人生才有依持，灵魂才不致于空虚，历史社会的人也才能与自己的自然环境相互为友，相互惠爱，生活的世界才会是一个温和恬适的充满爱意的乐园。所以，海德格尔最终讲，如此人也才将据诗意之本质而诗化。仁爱的东西作为内心的蕴涵，①范玉刚：《睿思与歧误——一种对海德格尔技术之思的审美解读》，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160页。。4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是必须靠内在的直观体验来维护和保养的。"①可以说，自从海得德格尔从荷尔德林的这一命题出发，提出了一整套与“还乡”紧密相关的哲学理论以后，其理论影响了许多重要的艺术家、尤其是诗人。凡·高、里尔克，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诗人的创作，都成为了这样的理论与追求的回响。在中国，顾城、海子、戈麦、或许还有昌耀，也成为了这种理论与追求在遥远中国的体现者。1．1．3顾城执着的家园情结顾城有着坚定而执着的家园意识。他曾说：“一座安静的房子，一个不受打扰能够做梦的地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吲顾城从少年时期就有一个梦想：有一片自己的土地，用土筑一个小城，“没有国家和社会的感觉，也没有人说太多的话，更主要的是没有什么事可供选择，不选择多好。"掣这片自己的土地和安静的房子便是他梦想中的家园。他似乎与生俱来的有一种追寻和回归自己精神深处家园的意识，那里没有纷争、喧嚣、勾心斗角，有的只是纯净和安宁。城市显而易见是不具备这些特质的，丝毫不能满足他对于家园的想象。相反，顾城对于自然刻骨铭心的感觉使得在他心目中与城市完全对立的大自然成为了他的家园坚固的理想基地。在他一生的创作中，从未离开过对自然的依恋和抒写。从写诗之初，自然就是他创作的源泉，后期又被他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他一生都在追求对于自然的真实感受，一生都在抗拒有可能破坏这种感受的环境。，顾城曾说：“对我的写作和创作比较有意义的是我在自然中的那部分生活。我并不是在自然中间吸取灵感，尽管开始我也企图如此；现在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在自然中间忘记我作为文化人的一种身份达到宁静；在这种宁静中，我自己的本性和灵性使我做一些事情。"吲这里所说的灵性，亦便是顾城所言的东方艺术精神。“东方精神并不受限于一个地理的概念，灵性也不是一种文字的形式。它显示在人与人，人与天，人与万物的关系中。它不是一个对象，而是一种愿望一一选择方式的自如。这愿望与我同在，不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感悟到我的归宿和来源。”创可以明显感到，灵性意识对于顾城的创作是至关重要的。在一首名为《来源》的诗中他写到：“泉水的台阶／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我的火焰／大海的青颜色／晴空中最强的兵／我所有的梦，都是从水里来的"，在水的倒影上，看见晴空的火焰，看见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秘密，于是q⋯”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诗中的“你”是朦胧而未知的，只是在一个灵性的瞬间豁然开朗所涌出的感受。正如顾城多次强调的，作诗显然并不是一种①刘小枫：《诗化哲学》，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239页。②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36页。③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if{版社2005年版，第230页。④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flj版社2005年版，第227页。⑤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02页。5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刻意为之的事情，而是在一种看不见道不明的气息促使下完成，是一种神秘而又富于喜悦的心境。“一个个体的灵性，它始终出没在同宇宙万物的直接联系中，它生动地显现，寂静地潜没，使自然的和谐中间充满生机。"w顾城以他与生俱来的诗人感觉，发挥灵动的联想和思维，以空灵纯净的语言创造了他的灵性世界，这同时也应验了他曾说过的“人是一个导体，在神灵通过时放出光芒”。在顾城此种家园梦想的指引下，他倾其所有建造了一座美好的童话世界，这个童话世界便是他家园追求的成果，也成为他标志性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中，顾城用一种最朴实无华的方式生活，但是他却拥有别人不曾感受到的来自自然的最真实声音和神性的力量，来自自由幻想带来的童话梦幻，因此他度过了一大段和花鸟鱼虫、阳光雨露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童话生活，他和万物分享着人生的欢笑悲伤而感到满足。顾城置身的世界并不仅仅是幼稚简单的童话，他的独特魅力还在于，将一种哲人般的洞悉用最纯真的儿童话语吟唱出来，使他的童话家园同时蕴含着深沉的思想内容。对于感情丰富而热烈的顾城来说，在这个童话般的家园中，爱情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家园己近在眼前，等待你去开始真正的美好生活时，爱人和爱情的缺失仍然会令家园黯然失色。所以，爱情当然也就成为家园追求的一部分而同样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就是这样，顾城以大量的创作表明了自己希望回归被自然和梦想包裹着的诗意家园的强烈渴望，在他的家园意识中，对于大地与自然充满爱护和敬畏，自始至终保持着大部分人早已失掉的灵性，这些都使得他的家园追求与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思索在很大程度上不谋而合。可以说，顾城的主要创作，自觉不自觉地体现着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的理念，“正是诗，首次将诗人带回大地，使人属于这大地，并因此使他安居"。1．2家园意识与美丽的自然童话1．2．1对自然的超常感受顾城穿过不满意的现实，试图走向一个没有被污染的远方，他心目中这个完美的栖居地便是大自然。天性中对于自然的钟情和敬重，少年时期亲身的生活体验，还有成年后安身于自然的经历，都令他对自然愈加忠实，也有了越来越深刻的理解。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向人们展示的是一幅幅自然的美好画卷他的生命、理想、信仰都在建立于自然之上的家园中一一体现，自然成为他整个家园梦想最适合最完美的载体。他到了自然中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将这个世界新颖别致的一面不断挖掘出来，这使得他所竭力追寻的家园带给人们以美好的想望。因此，自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三》，中国文化出版社2006年版，第255页。6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然在顾城的诗歌中占据着不同寻常的地位。顾城出生在北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市孩子，12岁时随父亲下放山东海滨农村。“文化大革命"中，他意外地找到一本法布尔的《昆虫记》，这本记录昆虫世界的书影响了他的一生，更加坚定的奠定了自然在他生命中的位置。据顾城自己说，六九年秋，当他知道全家要下放农村时竟十分欢喜，“想着终于可以自由地到昆虫中去了"。不用上学，他终日在这片荒滩上游荡，在崩裂的河岸上走，追随风去寻找绿色，大雁一群群飞来，围绕他歌唱，他看到一条条伸向天空的树枝，看到春天的颜色，他觉得自己像鸟一样自由，仿佛可以用翅膀去触摸天空⋯⋯这一切令人无比快乐。虽然生活是艰辛的，但是在这里对自然、对美的信仰却有增无减。在这寂静的天地间，海的宁静和谐，农村的清新气息带给他巨大的影响。乡村生活的体验与记忆赋予了他灵魂深处的家园以某种真实的感受，某种程度上使家园这种精神意象落到了实处。顾城常这样表述：“我是一个放猪的孩子，没有受过教育。"w作为一个生长在城市的孩子，顾城常把童年的一小段经历放大成整个童年经历的全部，从这可以看出顾城心中对于城市的排斥，以及与此相对的对于乡村和自然的肯定及依恋。身在城市中，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嘈杂和喧闹是不可避免的，这令重新回到城市的顾城感到无比厌恶和恐。鼠梦想中美好神秘的家园怎能安于此呢?他甚至被吓到了，形容城市就像一架机器、一个钟，每分、每秒都让人们服从他，对于向往纯净自由的顾城来说简直不能忍受这一切。而另一方面在乡村生活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受又时刻在诱惑着他。“我习惯了农村，习惯了那个粘土作成的小村子’周围是大地像轮盘一样转矾我习惯了，我是在那里塑造成型帆⋯⋯候鸟在我的头顶呜叫、大雁在河岸上睡去，我可以想象道路，可以直接面对着太阳、风面对着海湾一样干净的颜色。⋯⋯我不习惯城市，可是我在其中生活着，并且写作，有时一面面墙不可避免的挤进我的诗里，使我变得沉重起来。⋯⋯我相信在我的诗中，城市将消失，最后出现的是一片牧场。"吲于是，在结婚成家后，身处城市中越来越迷茫的他，为了找到一片理想的土地，一个树林里的家，毅然选择了新西兰。他在离奥克兰不远的一个小岛上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地方，那是类似于原始丛林中的一座简陋的房子。这里完全符合他的设想，远离城市，人口稀少，有鸡有羊有鸟，他在此地开始了他寻找二十多年的家园生活。为了实现“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理想，顾城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固守着自然的家园，深居简出。他对自然达成了一种信仰，自信到了自然界之中他的生命的自然美就会显现出来。“自我"变成了谛听自然神示的、超越了文明与文化制约的自由的心灵，后期更是达到《庄子·齐物论》里所谓的“天地与我①江晓敏：《顾城：生如蚁美如神》，中国长安出版社2005年版，第66页。②顾城：《顾城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02页。7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无我境界，所以他可以在没有现代文明的土地上，与自然拥抱同时又从容的与自然作斗争。他的诗歌绝大多数也源于自然，这成为构成他家园情结的重要方面。自然是产生童话的最佳土壤，他始终围绕着自然这个基础，发挥孩童般纯净的想象力让家园理想越来越清晰。顾城与世无争，脆弱敏感，缺乏对现实生活的参与能力，也没有功利意识。他守着虚幻的梦，始终津津乐道于童话般的家园。“我要用我的生命、大自然和未来的微笑，去为孩子们铺一片草地，筑一座诗和童话的花园，使人们相信美，相信明天的存在，相信东方会像太阳般光辉，相信一切美好的理想，最终都会实现。，，①1．2．2自然：童话式家园之根顾城曾说：“最早的诗是自然教给我的，我想我永远感谢自然。"吲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将自然作为童话家园的重要基础，并不是只对自然作客观机械的反映，也不仅仅等同于田园牧歌般的描写，而是带着浓厚的幻想色彩，以致形成一个精致梦幻的童话世界，散发出专属于自然的清新淳朴之美。名作《生命幻想曲》便是最初完全受到自然影响而写下的，是他师法自然的最好习作。在随笔或采访中他也屡次提到这首诗，称虽然幼稚却使他知道了诗歌能够给人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信念。这首诗展现了一个自由、忘情的幻想世界，他听懂了围绕他歌唱的小鸟们的话，天空，大地、草和虫都在轻柔的说话，即使太阳下山，生命依然充满了阳光，此时他感到了真正的快乐和倾诉的欲望，于是便写下了这首人和自然融为一体的诗歌。“没有目的／在蓝天中荡漾／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没有任何目的，在自然的天地里，尽情感受生命的美好。“太阳烘着地球／像烤一块面包／我行走着／赤着双脚／我把我的足迹／像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溶进了／我的生命”，诗中的幻想奇妙而诡异，以生命为核心，构建成梦幻般的诗意境界，这是美好的自然生命的感觉，生命幻化出的梦想和光明值得赞美。正是对于集体生活的恐惧和城市生活的厌恶，使顾城依赖于恬静的自然乡村，由此把家园牢固的建立在了乡村这片自由天地中。一生中那短暂的几年农村生活在他心底打上了深深烙印，但是与其说是他找到了乡村这个理想的童话王国，不如说是乡村的平和、纯净正贴近了他的独特气质。顾城心中的童话王国只限于乡村，几乎与城市绝对对立起来。诗中的泥土、河水、树、风、鸟、虫、花、草等等自然意象可以说是统一于他的家园意象之中，是构成美好家园的材料。“春天里，花占领了天空”：“一棵树闭着眼睛／细听着周围对自己的评论”，“花瓣、／润红／淡蓝／苦苦的恋着断枝"，这些洁净的色彩，天真的情趣，抹去了闹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版社2005年版，第131页。②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7页。8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市的浮尘，使心恢复了最真的感知。自然界的生物一直都是顾城生活中的一部分，和他息息相关，同时也是他思维表达的一种方式，这使他对于自然界的发现并不仅仅是用眼睛，而是各种感官和心灵的集体发现。“在马齿苋／月中痛的土路上／水蚤追逐着颤动的波”，“所有的花都在睡去／风一点点走近篱笆’’，“草尖上，抖动着／斜斜的细影子，／金花蕾把弦儿轻拨"，在这里，顾城仿佛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而与自然合而为一，将对自然细腻、精致的体验准确的传达出来。当然，顾城也明白真实的自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是自然曾经呈现给人类的和谐美好却依然诱惑着他，这也就是在自然已有些破碎不堪的情况下，他依然在锲而不舍的从事着修补和想象自然的原因，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上自然永远是人类存在的基础。《门前》一诗中他说到：“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到了自然中间，它会不断为你提供精神的营养，提供一种安宁的心境，使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而从容不迫，这就是自然的力量。《初夏》一诗描绘的是美丽安静的初夏早晨，世外桃源般的家园和周围的新鲜忙碌共同构成了令人神往的世界。“在新鲜的泥土墙上／青草开始生长／每扇木门／都是新的／都像洋槐花那样洁净／窗纸一声不响／像空白的信封"，村里这所静静伫立的屋子是诗人梦想了无数次的家园，朴素洁净，远离喧嚣。插在门环里的“相思花"；垂下失色羽毛的“公鸡”；春天留下的“红樱桃”；我变成的“淡绿色知了’’这些属于大自然的意象使梦想中的家园更加可爱、温馨，使初夏的早晨生机勃勃，充满质感。《水乡》用一系列清新灵动的自然意象将人带入如梦如幻的江南水乡，这是对爱人谢烨的家乡和童年所进行的一次梦想之旅。“这是水乡小镇／我走来，轻轻的／带着丝一样漂浮的呼吸／带着湿润的影子／鲜黄的油菜花／蒲公英，小鹅／偷藏起／我的脚印”，“我走过／像稀薄的烟／穿过堂屋，明瓦／穿过松花石的孔隙／穿过一簇簇拘谨的修竹⋯⋯’’，诗人仿佛走进温热静谧的水乡，整个江南都在细雨中低吟浅唱。一切景象都是清新透明的，诗人走过的脚步似乎是小心翼翼，怕惊扰了水乡的安宁。诗中有惊叹有赞美，顾城痴迷于江南乡村童话和令人怀念的童年，珍爱着生命中感受到的完整的美好画面。顾城的许多诗从抒写对象到内在感情，在“自然"的狭义和广义上都达到了高度的统一。世界无限广大，生命更是奇异多彩，顾城苦心经营的以自然为伴的理想王国几乎与真实的世俗世界隔离开来。他以童真的态度建造着童话一般的世界，在这个家园里，一切生物都是平等的，人不比昆虫尊贵，小花小草也并不卑微，一切都归属于大地和自然，万物都为神明所照耀，他就这样以自己理想的标准反驳着世俗的标准。在这个王国里他延续着童年的记忆，并尽自己所能的挖掘9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自然中的绚丽多彩、纯净美好，不断的为自己的童话王国添砖加瓦。1．3美好的童话世界顾城一步步的追求着自己的家园梦想，在他的努力下，这个紧紧依附于自然的家园追求终于使得他打造出了一个美好的童话世界。虽然也曾写过《一代人》、《眨眼》、《永别了，墓地》等有感于政治的作品，也有《弧线》、《远与近》等被理解为包含哲学含义的诗作，但是从他绝大部分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贯穿始终的鲜明风格，不管是早期天然明丽、纯净热情的“童谣”，中期蕴含着清晰可感的人生，神秘而耐人寻味的凝练的“童话”，后期淡泊心境，带有浓厚梦幻性的鬼魅出没的“童话”，他一生的创作都带着深深的“童话”印记，由此形成的美好童话世界确立了他创作和人格的独特性。1980年，好友舒婷送给他的《童话诗人》一诗贴切的道出了他的人生，“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蓝的花／你的眼睛省略过／病树、颓墙／锈崩的铁栅／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蛔的队伍／向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的确，只要保持着一颗真诚纯净的童心，那么想象的领域就会比世界大的多，心里抱有美好单纯的梦想，生活就会为你展开令人欣喜的另外一面。《我是一座小城》是顾城对童话世界无限期盼的真实表白：“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没有杂乱的市场，／没有众多的居民。／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有一片落叶，／只有一蔟花丛，／还偷偷掩藏着——／儿时的深情。／我的梦，／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没有森严的殿堂，／没有神圣的坟陵，／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只有一团薄雾，／只有一阵微风，／还悄悄依恋着——／童年的纯真。”拥有一座小城，一座身处自然怀抱的童话小城，保留着纯真和深情，也就是拥有灵魂所要寄寓的不朽家园，这使得他就像一个凝视、眷恋自己故乡的游子，时时承受着对家园的急切期盼和沉重的愁绪，用他的温情发出诗意的呼唤。在他的家园意识中，自然只是一个基本的要素，他还要加以自己的思索和幻想，最终愿望是要建立起一个完整而符合自己想象的童话王国。《不是再见》中的男女主人公象是童话里的小孩，在情感的花园里嬉戏游玩。“在那个纸叠的世界里／有一座我们的花园／我们曾在花园里游玩／在干净的台阶上画着图案／我们和图案一起跳舞／跳着，忘记了天是黑的／巨大的火星正在缓缓旋转”。童话般的场景和情节让人忽略了现实的黑暗和不安定感。“你走吧，爱还没有烧完／路还可以看见／走吧，越走越远⋯⋯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静静地站着，站着／像花朵那样安眠”，在优美而纯净的意境里，营造出一种远离尘世的唯美的童话氛围。lO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不要说了，我不会屈服》和《门前》也是他自然的童话家园的直接抒写。这里只有沐浴在明媚阳光下的房子、稻谷、蔬菜、花和草叶⋯⋯看不到半点城市生活的迹象，自然中的家园生活虽简朴但却明亮而温暖，顾城营造的美好童话氛围令人十分向往。“多少年了，我始终／在你呼吸的山谷中生活／我造了自己的房子／修了篱笆，听泉水在低语时／睡去，紫花蕊间有透明的脚爪"。《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一诗同样动人，静谧山谷中的房子带给人安宁的心境，能听到泉水的低语，看到可爱生灵造访时留下的痕迹，人和万物和谐友好的相处着。⋯⋯这些诗意的言说都指涉了一所质朴安详的房屋，它是顾城整个童话幻境的中心语象，汇合了大地最博大的爱和永不背弃的誓言，周围散落着属于大自然未经污染的阳光、树叶、花草。诗人和他们融为一体，在童话的天地中充实的生活着。顾城的诗中属于童话世界的因子丰富多彩，俯拾皆是。有幻想的云朵、得意的帆影、梦想春天的种子，有不快乐的小柳树，山边低语的石块，有挖地洞的小兔子、馋得撞木栏的老肥猪，有在窗户上睡觉的小鸟和一个属于丁香花的节日⋯⋯这里没有国家、社会的那么多规则和制度，人不用带着面具生活，按照约定俗成的模式去思维和行动，应别人的需要而生存于世。人真正服从的只是自己的内心，回到“心之初"，以率真无邪的目光注视万物，亲近自然，包容自然，并能静心倾听来自神灵的声音，保有一颗虔诚的心。本着这样一种态度，他的众多诗作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童话世界。尽管这里仍然存在着大风、尘土、老鼠和跳蚤，也有高深莫测的天空和海洋，但是那闪耀的阳光，善良的目光，尽情的呼喊、嬉闹以至咒骂，却织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阻挡住冬日的苍凉和世俗的邪恶，使人获得温暖和抚慰。他的诗中，属于童话般家园的诸多自然意象不时出现，树林、村子、小岛、木屋、花园⋯⋯虽然也会包含隐隐的不安，但是诗意的家园聚集着他理想中的一切爱和美，光明和希望，散发出令人陶醉的光泽。“我想生存／想稻谷和蔬菜／想用一间银白的房子／来贮藏阳光／想让窗台／铺满太阳花／和秋天的枫叶"；“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n／早晨，眼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顾城的童话王国遥远地伫立在灰暗现实和苦难人生的对岸，达到了一种纯美的境界，保持着童话的纯真，固守孩子的阵地。“没有任何预谋／花朵就开放了／森林就占领了群山／我将抖动透明的翅膀／在一个童话中消失"。他极度渴望蓝天白云，花朵盛放的的人生和爱情，虽然现实的污染和残酷导致他内心的苍凉和悲哀，但他尽可能在笔下展示一个用“纯银"的声音和色彩去构制的“天国”，掩盖住视线中的一片灰暗部分。童话的家园有时也不仅仅只是一处具体的地理位置，在难以名状的神秘气息中，家园有时候又无影无形，流动不居，没有空间上的存在，而全然是一种主观的感觉和体验，或者说，是一种深厚的情怀。有时表现为一种心境，在此心境中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获得了宁静和安心之后，就能看清自己，看清这个世界。“聆听来自自然远古的声音，那超越了一般的是否，苦乐，正邪的判断，那合规律的和谐的律令。这律令需要的是那宁静的心灵的倾听，肉体是听不见的；而且它需要穿越时间的隧道，需要扒开现实的迷障，才能见彻真相，就像清泉隐藏于腐叶和厚土下面。"①1．4从属于童话王国的爱情1．4．1顾城对爱情的态度顾城将生活编织成了一个美好的童话，作为童话家园的一部分，爱情被他奉为生命中间最美好的东西，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厚重得无法磨灭的一笔，甚至最后成为造成他悲剧人生的重要因素。顾城一直在寻找家园，但并不是孤身一人，爱情也是他家园的目标。当他带着妻子谢烨来到古藤飞鸟，大树鲜花的小岛上，不受外界打扰的一起开始种地、养鸡的忙碌生活时，他才真正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对他来说便是找到了归宿。在他的家园意识里，爱情是一种希望，是持久的力量，当爱情到来的时候，就会有希望升起，令人感到内心的真切和纯粹。顾城认为，和革命一样，爱情具备改变世界的能力。顾城的爱情理想与经历充满梦幻色彩。他曾这样以童话般的神秘描述自己的爱情：“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在这以前我就感到了她——她在南方细细编结的薄瓦下安睡，手里拿着玩具，像百合一样光明；她是真实的我，长大，生活，使周围灰暗的世界变得洁净；她是真实的我，正向我走来，我们将在时间的某一点相遇，我灰色的翅膀为此变成眼泪。我知道，我有两次生命，二次还没有结束，另一次刚刚开始。后来在开往北方的火车上我就遇见了她。我们坐在一起，我一看见她就知道是她。她前额的光辉中透出我想象的印记，她是我想象的结果。之后过了四年，信像鸟一样飞来飞去，终于有一天停下来做了一个窝。我们结婚了，这个世界上多了个小小的家庭。她给了我很多幸福的时刻，也给了我很多绝望的时刻。在清晰的绝望中，她更临近了我的想象。’’吲如世人所知，谢烨给予顾城的是宽广如海洋般的爱和包容，她担当的不仅是妻子的角色，还有母亲，朋友，工作伙伴⋯⋯为了成全顾城的家园梦想，她义无反顾的跟随其来到异乡的小岛上，开始了奔波劳碌的归隐生活。但天真而感性的顾城注定不会只满足于此，在相濡以沫，归于平静的生活外，他又遭遇了婚姻之外的另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并在之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将情人也接来自己建造的家园中，三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并幻想两个“妻子”之间也能相互关爱，以此让身处的这个小岛真正成为理想中完美的家园。①十宾：《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完整性写作”的诗学原理》，诗歌与人2005年版，第73页。②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l页。12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这个完美的家园便是顾城试图建立的爱情乌托邦——“女儿国"，这来源于他偏执的女性崇拜。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感到了永恒女性的光辉⋯⋯我感到有一种光辉，它使我们的生活和语言有了意义，有了生命，就像春天使万物有了生机一样。对于我，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辉。"w他非常欣赏《红楼梦》里的这一句名言：“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他认为女儿性天然的自如，洁净，女儿的性情是天上来的，女儿天性的美丽是天上来的。这种对于女性近乎于偏执的喜爱和崇拜不断加深着他对于女儿国的迷恋。在《英儿》这部真实的自传体小说中，“在没有人的地方"这个多次出现的主题句便是顾城发自内心的强烈渴望，意味着他对城市人群，对世俗生活的回避。在远离喧嚣的纯真女儿国中，妻子温和宽容，给他以安全感，是可以依靠的大地，情人任性可爱，充满活力，给他的是肉体和幻想的享受，是芳香的花朵。二者他都无法割舍，所以寄希望于三人之间和平相处，共建温馨的爱情家园，这明显是违背常理的，但顾城仍始终坚持他的章话设想，将乌托邦当作现实来操作。理想中的爱情生活与道德伦理的矛盾令他苦苦挣扎，以失败告终后也酿成了残酷的悲剧，令他的爱情家园彻底坍塌。1．4．2爱情在童话中的表现女性的纯真洁净甚至使顾城对自己身为一个男儿身感到遗憾，对女性偏执的喜爱和崇拜，导致顾城的爱情观也是理想化和童稚的。在他成年后，感受到自己无法抑制的欲望，但是又期望能永远守护女性洁净如水的美丽光辉，这种矛盾使他在现实的爱情里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困境，似乎也造成了他对于爱情真实表达的回避，虽然在现实中经历了热烈而传奇的爱情，但是在他留下的数百首诗歌作品中，却鲜少直接抒写自己的爱情经历和感受，出现在诗中的对爱情的向往仍如童话故事般纯洁晶莹。“即使诗中出现女性形象，那也是抽象、迷离的女性的幻象，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们的出现，只是作为童话诗中不可或缺的风景，比如小女巫之类的童话人物。"④他曾想像自己的爱人：“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这里描绘的是一种永恒持久的爱情，成为顾城纯洁世界中最神奇的一笔，也是他短暂生命中最美的一环。“我要在最细的雨中／吹出银色的花纹／让所有在场的丁香／都成为你的伴娘／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去接雨水洗脸／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在风中写下婚约"，这是一首非常动人的爱情诗，有着鲜明的顾城式的浪漫，对爱情美好的希望和承诺都与自然景观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带给人无限的遐想。在雨中吹出银色的花纹，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二》，中国文化}l；版社2006年版，第85页。②张捷鸿：《童话的天真——论顾城的诗歌创作》，《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l期。13 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家园让丁香成为爱人的伴娘，如此诗意的表达是他对于女性那种近乎神圣的崇拜和怜惜的反映。对待爱情，顾城同样小心翼翼，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珍惜，用软弱笔尖在风中写下的婚约隐隐透出他对爱情敏感而脆弱的感受。顾城曾经向往王子与公主一见钟情，浪漫携手共赴美丽家园，从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爱情童话。《小春天的谣曲》中他的这种愿望一览无遗，他说到：“我。是一个王子，心是我的王国⋯⋯我要对小巫女说／你走不出这片国土"，诗句中流露出对忠贞爱情的迷恋。他在火车上第一次遇到了谢烨，缘分注定的感觉令他感到谢烨就是他想象出来的那个人，好像是必然要遇上的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于是便有了“我喜欢精致的赞美／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别关窗子／让海风彻夜吹抚’’这样的诗句。在这首《分别的海》一诗的最后，他写道：“我说，还有那个海湾／那个尖帽子小屋／那个你／窗子开着，早晨／你在黑发中沉睡／手躲在细棉纱里／那个中国瓷瓶／还将转动"。临近海湾的“尖帽子小屋”是顾城家园梦想的折射，这里海风拂面，贴近自然，更有属于自己的宁静自由的海边小屋，这正符合顾城苦苦追寻的家园的雏形。接下来诗句中所刻画的在黑发中沉睡的“你’’便是爱人的形象，安静乖巧的女孩和他一起幸福的生活在小屋里，家园中有了一份悉心呵护的爱情便完整了，此情此景成为顾城爱情理想的最佳抒写。《回归》一诗所表达的同样是带着爱人跋山涉水到达家园的主题。在回归的旅途上，一对恋人互相依偎度过漫长的黑夜。这一路充满陌生、荒凉和诱惑，他们会感到疲倦困顿，但是远处的家园在向他们发出召唤，令他们可以满怀信念和梦想不断接近家园。“撩开透明的暴风雨／我们就会到达家乡／一片圆形的绿地／铺在古塔近旁／我将在那儿／守护你疲倦的梦想／赶开一群群黑夜／只留下铜鼓和太阳／在古塔的另一边／有许多细小的海浪／悄悄爬上沙岸／收集着颤动的音响⋯⋯"这里的描述和海湾边那个尖帽子的小屋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终于带着童话里的公主风雨兼程回到自己的王国，“撩开透明的暴风雨"后别有洞天，到’达一个美好的家园，仍然是依山傍水，可以畅快的在自然中呼吸。诗人将在那里为爱人赶走一切黑夜和阴暗，只留下光明和童真，连海浪都在聆听他们动听的情话，分享他们的美好爱情。由此可以看到，顾城的爱情理想是多么天真，充满着童话的梦幻色彩。顾城在诗中所营造的多是这样一种基于梦想的爱情氛围，提及的女性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公主形象。正如我们所知，“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历来在童话故事里是不朽的主题，而顾城恰恰把这种爱情模式和他坚不可摧的家园梦想坚定的融合起来，并始终陶醉其中，不愿醒来。所以当爱情最终向他展示出残酷冷漠的一面时，他会经受不住打击而失控。14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第二章诱惑“我是个偏执的人，喜欢绝对。朋友在给我做过心理测验后警告我：要小心发疯。朋友说我有种堂·吉诃德式的意念，老向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高喊前进。我想他是有道理的。我一直在走各种极端，一直在裁判自己。在我生命里总有锋利的剑，有变换的长披风，有黑鸽子和圣女崇拜；我生怕学会宽恕自己。’’Ⅷ的确，顾城就是这样_个人，他脱离现实，喜欢幻想，无法合理控制自己的感情和理智。当他能够主宰自己的幻想时，便能创作出充满生气的好作品，但当被幻想迷住心窍，走入极端时，就很有可能精神异常。他自始至终追求着纯粹的、美的、形而上的世界，赋予了这个世界以神性的意义，塑造成高于现实世界的“天国"，它是永恒的，不朽的，而我们的人世则是庸俗的，速朽的。他抱着坚定的信念，致使自己的这种追求达到极致而无法理性对待，由此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黑洞式的诱惑力，最终走向毁灭和死亡。对顾城来说，那个始终向他发出召唤的诱惑便是他朝思暮想了多年的家园理想，这意味着一块安静的土地，一个树林里的家，能悄悄的度过一生。他曾经对妻子说，他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准备过这样的生活，现在终于能跨过一个倒霉的世界到达要到的地方，真正的生活才开始了。他努力想建造一个妻妾和谐的女儿国，这样的诱惑令他有些义无反顾，在不断完善自己童话家园的同时，他也不可避免地被自己亲手构筑的虚幻图景所迷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一诗中，他说：“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人们走来走去／他们围绕着自己／像一匹匹马／围绕着木桩。"每一个人被一个妄想缠着，像围绕木桩一样，牵着绕过去，不行了再往回绕，就是不尝试走出去，于是终究无法摆脱妄念的纠缠。2．1家园追求的双重性2．1．1向往与幻灭并存对自己、对艺术、对世界，顾城几十年采取的是一贯的态度，他坚持热爱值得热爱的事物，哪怕它们一钱不值。这种堂·吉诃德式的精神令他奋不顾身的追求自己认同的生活。他曾说堂·吉诃德的意念就是想入非非，生活在自己预想的故事里面。但是与顾城不同的是，堂·吉诃德是一个坚信自己的行为具有可行性和崇高性的想入非非者，他从未动摇和质疑自己。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79页。15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这个过程其乐无穷，全然不理会身边的嘲笑，而是一步步向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前进。他有着坚定的信仰，高尚的品德，为了追求正义而和想象中的敌人“作战"也毫不畏惧。他在想象的世界中生活，历尽挫折而不后悔，将一切不顺看作是“魔术家捣的鬼”。但是顾城并不是如此，他虽然也固执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光是自身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冲突困扰着他，自身内部的紧张矛盾也使他时时处在一种焦虑和游移之中。这种焦虑使得他无法像堂·吉诃德一样义无反顾地捍卫自己的理想，彻头彻尾的在虚幻中生活，而是令他的家园追求中向往与幻灭并存。顾城说现实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艺术精神是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才是他想要的，他将二者分裂开来了。他所建造的童话王国是他将现实作为对比，根据自己的想象和需要对客观现实做出修补的结果，其中舍弃了世界的丑恶和污秽，而改造成心中至美的形象。他竭尽全力守护家园，又时时担心失去它，因为他明白，童话家园虽美好，但始终是虚幻的，不现实的，终归会灭亡。“我并不放弃我对这个世界的愿望和热爱，虽然我知道实现它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人活得都是,5,LL天高，命如纸薄。所有幻想在这个世界上的实现，都会变成现实的一部分而远离幻想本身，这十分荒谬。这也就是唐·吉科德出门游侠时的滑稽故事。’’Ⅲ顾城的诗句中体现出许多矛盾，明确表明诗人在对理想中的童话无限向往的同时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惧怕。《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这首诗集中体现了顾城的审美理想——追求一个纯净、和谐、没有矛盾，使人心情愉快的另一世界，作为一首自白式的诗，它展示了诗人对于天真幻境的无限迷恋。他以自由为生活，以梦为诗，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提供制造幻想的机会，却又无情的将它撕裂，“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画下一只树熊／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L,／他只有，很多很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诗人安静的放弃了希望，他深知一切终归会结束。人在和这个世界对抗的时候，就像被提进瓶里的小虫子，挣扎碰撞只是为了逃脱，但是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逃走，因为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生命本身的矛盾，逃走的努力本身就属于这个瓶子。顾城有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来，他在探索、追寻那个世界，但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就像一棵慢慢被风干的树一样，他的意识在渐渐清晰，仿佛能看见自己所有的日子，看见自己做过的梦，经历的事情。“我没有后悔，但是我失望过。在我经历一次次失败的时候，我知道我几乎永远不可能实现我童年梦想的那种生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安宁了。”吲《方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02页。②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30页16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舟》一诗便是最好的描述：“你登上了，一艘必将沉没的巨轮／它将在大海的呼吸中消失"，这艘巨轮便是指这个世界和诗人作为一个人的生命过程，他登上了这艘船，“现在你还在看那面旗子／那片展开的暗色草原／海鸟在水的墓地上呜叫／你还在金属的栏杆上玩耍／为舷梯的声音感到惊奇／它空无一人，每扇门都将被打开／直到水手舱浮起清凉的火焰"，本以为是一条驶向永远的大船，但是如今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的下沉。在向家园回归的途中，他鼓励爱人“亲爱的，路还很长／不要失掉希望"，这样的言说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相信希望，坚定朝家园迈进的步伐。可与此同时他内心也明白这个诗意的精神家园仅仅只是存在于梦幻中的，根本不存在，所以，“请用凉凉的雪水／把地址写在手上"，“凉凉的雪水"是个非常独特而巧妙的意象，雪水转瞬便会消融，用它记下的家园地址当然会随之消散而无法保留，这样的诗句极其贴切的表达了诗人对家园虚幻性的清楚认识，将他内心那种向往与幻灭并存的感受准确的传达出来。《雪的微笑》一诗，顾城在前几节诗中一如既往的对童话家园做了许多美好的想象和描绘，“静静的，临近幸福的土地"；“我像蒲公英一样布满河岸／凝望着红屋顶’’；“属于土地的人-fF]／仰望着天空／相信太阳／相信太阳留下的色彩"⋯⋯这一切都是憧憬着在一片宁静幸福的土地上，沐浴阳光，亲近自然，安心守望家园的情景。但在最后一节，他却说到：“纯洁的国土，信念／在春天的夜晚融化／没有任何预谋／花朵就开放了／森林就占领了群山／我将抖动透明的翅．膀／在一个童话中消失"。虽然人生的很多时光都在虔诚的向往与憧憬中度过，但在诗人的意识深处，那一片纯洁无邪的童话国土和由此生发的关于家园的坚定信念最终都会消失，或许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2．1．2莫测的“海’’顾城这种向往与幻灭并存的复杂感受在他的作品中经常有所体现。回顾他的诗歌，绝大部分诗作中都出现了“海洋"、“海水"、“海岸"等此类关于海的意象，这几乎贯穿其一生的创作。在中外诗人的诗中，海都曾被赋予了不同的象征意义，可以抒发宽广脚怀，激昂情绪，也能够表现忧思感怀等。大海这个象征着矛盾心绪的复杂意象，它壮美而无边无际，很多时候代表着自由、浪漫和诗情，但同时海洋的神秘莫测也传达着一种无法把握的不安全感，带给人漂泊不定，无所归属的感觉。在大海面前，人会充分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和软弱，感到一种自然神秘的力量支配着人类的命运。顾城的诗中，大海的宽广无边令人感受到一种自由和开阔的心境，“鸟垂直地落进海里／可以看看蒲草的籽和玫瑰／一个世界的镜片"。同样，海也从不乏浪漫的诗情，海浪温柔的低吟浅唱仿佛恋人间亲密的呢喃低语。海滩上，细小的海17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浪“悄悄爬上沙岸／收集着颤动的音响⋯⋯"，这里能让我们真切的感受到大海的辽阔，与沙滩的寂静融为一体的爱情的气息。海能映衬出诗情画意的艺术境界和情真意切的美好爱情。如前所述，顾城在山东莱州湾附近的海滨农村生活给了他巨大的影响，不论是在他的诗歌创作还是生活理想中，都烙上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行走在荒地上，当阳光热烈的直泻在广阔的河滩上，人仿佛和自然融为一体，于是便有了《生命幻想曲》，“天微明／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碰击着／“轰隆隆"——雷鸣电闪／我到哪里去呵／宇宙是这样的无边”，此处的大海带给人的是一种凄凉无助感。曙光初现时，孤独的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漫无目的。宇宙之大，竟然没有容身之处，此时的“我”陷入了生的迷惘。，．《我不知道怎样爱你》全诗在海滨的环境下展开，诗中充满了闪烁不定而又神秘怪异的意象，带给我们一种无所不在的陌生感，以及身在一个迥然相异的世界中那种充满对抗张力的幻觉。“在回村的路上／我变成了狗，不知疲倦地／恫吓海洋，不许／它走进，谁都睡了／我还在叫”，“狗’’忠诚的叫声在步步逼近的海洋面前显得如此弱小无力，能做的只是彻夜吠叫，坚定自己的勇气和信心。“门上有铁，海上／有生锈的雨／一些人睡在床上／一些人飘在海上／一些人沉在海底"，时间流逝，谁也不能挽留它的脚步，连海上的雨水都已锈迹斑斑。海上是永久的漂泊，海底是永远的死亡，在这样变幻莫测的海洋环境中，漂浮海上的迷茫和挣扎，沉入海底的恐惧一览无遗。海承载了顾城面对这个世界的众多体验，成为他可以倾诉和依赖的私人空间，在这一空间里，对于童话生活那种向往与幻灭交织的情绪不时在诗中体现。《海中日蚀》中他说到：“黑夜不会太长／在绿莹莹的海藻中间／还会有童话生长／海底柔软的大森林／还在困倦地飘荡／生长。生长就是希望”。诗句隐隐流露出顾城对于童话理想是否会坚定成长的迟疑和犹豫，因为黑夜的笼罩，现实的阻挠，一路追索的疲惫和困倦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仍然温和的给自己以安慰和鼓励，“黑夜不会太长”，海底的大森林还会飘荡，童话依然在生长，这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即便受到了现实的摧残和打击，致使梦想的根基似乎不够牢固坚定，但童话家园的向往从未有一刻被阻断。《海的图案》是顾城在滤去了世界的嘈杂，所画下的安宁寂静的海的图案。诗中他用单纯的意象和简洁的语言道出与海亲密相伴的奇特思绪。海洋溢着一种温情，但是“用光托住黑暗／在一束光中生活多久／是什么落在地上⋯⋯空楼板在南方上空响着”，这里暗示着始终有一种声音在不断敲击“我"的心，安宁只是片刻，只是瞬间的停留，当雷电滚过，海也无能为力，大家都不能幸免于难。“太平洋上的蜂群始终存在，从这一岸到那一岸”，它们没有家园可以停靠，关于家18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园的一切都只是梦想而已，是一幅永远也走不进去的画。人的一生就是被愿望和梦想所照耀和支撑的一生，生命正是在对愿望的渴求中悄悄逝去。“我看见椰子壳在海上漂／我剖开过椰子／我渴望被海剖开／我流着新鲜洁白的汁液’’，诗人渴望海能给予他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海的自由壮阔荡人心神，更奇妙的在于海的神秘，引人向往。对于现实中的痛苦、挣扎，梦想中的愿望与欲求，这种种外在的压迫与内心灵魂的相互撕扯，顾城顺应心灵感受，借助“海"的意象来传达，他的多重体验在神秘莫测的海的感觉中找到了落脚点。在他的童话家园里，海所代表的纯净开阔是污浊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的达成，也是他生存的支撑，但另一方面，当理想中自然真趣与悠然自得的童话生活反衬出现实中的堕落与罪恶时，一种无法把握的感伤就应运而生了，这时，海的瞬息万变，风云莫测对人生来说便意味着生命的历险，海对于到达理想境界来说，更是亦真亦幻。顾城梦想远离现实，躲进童话中生活，但是他始终与现实“藕断丝连"，所以，他谱写的这个童话既是浪漫神奇的，又充满着迷离忧伤和隐隐绝望的色彩。2．1．3美的诱惑以一种童话的视角观察世界，就能感觉到纯净自然的美，美是童话努力发掘和营造的事物。顾城是一个一生都在追求美，发现美的诗人。他曾说：“我爱美，酷爱一种纯净的美，新生的美⋯⋯我生活，我写作，我寻找美并发现美，这就是我的目的。"w也正是在这种创作理念下，他的诗歌中表现出了对于美不朽的追求。顾城诗歌中的唯美追求以净化了的童年经验为底色，用孩子的心灵和眼睛，铺展未被污染的大自然的唯灵之光，从而生成了一个未染尘埃的童话世界，他梦想为这个物质世界增添一份温情。将美当作一种信念，诗中自然便有很多美的意象，美的状态，这代表了他对美痴心不悔的期待和向往。“我始终相信／人类不会这样灭亡／雨在谷物和新鲜的平原上飘撒／他们密集地走动／紫云英在软软的墓地上生长／他们走动的姿态在渐渐改变／天空开始晴朗"(《在尘土之上》)。他在自己最爱的大自然中寻找着美，随时随地都能发现美的身影，诗中的雨和植物被赋予了饱满的生命形态，展示给人们的是大自然充满生机的复苏景象。《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更是充满了童话般美好的情境。河水“一直飘向对岸的沙地"，树林“录下了风的举动"，小花“从没有系紧紫色的头巾"，“蚂蚁们在搬运沙土／从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自在的野蜂却在歌唱／把一支歌献给了所有花朵／我会呼吸，像青草一样／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让唯一的微笑永不消失。"整首诗让人如①顾城：《小诗六首》。《诗刊》1980年第lO期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沐春风，温馨动人。大自然最质朴而温馨的美，生活中最原初的感动都在童话视角的观照下真实的呈现出来。但遗憾的是，美好总会遗失，人们无法永远守护并把握住美，这给顾城带来极大的不安甚至是恐惧。“对于我来说，美是一种状态，它足以使我感到这个世界的虚幻；因为美出现的时候，它太真实了。当一种美还没有被人发现，只被我独自看见时，我会有一种喜悦，有一种秘密感，也会有二种恐惧。我的恐惧是，面对美我有些自惭形秽，我怕走进美而破坏了美。我还有另外一种恐惧，我怕当我看见了一种美的时候，别人也看见了这种美，从而毁灭了这种美。"w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诗中，顾城希望“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画下所有最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她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画下许多因为爱她／而熄灭的心"⋯⋯这似乎是一组令诗人困惑的悖论——眼睛不可能永远不流泪；羽毛和树叶在空中浪漫的飘零只能是短暂的，它们的归宿最终是归于泥土和大地；强调没有痛苦的爱情恰恰表明爱情往往带给人痛苦和伤害；“永远"和“绝不会’’只是期望，它昭示着诗人对于永恒爱情虽憧憬但是不信任的心理；爱她而熄灭的心陈述了那种不能持之以恒追求未来的怯懦。为了坚守美的阵地，诗人潜意识中将自身想象以外的现实世界都视为异己的世界，他惊慌的看着这两个世界在他心中相互倾轧。“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画下大海一一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这些都是具有稳定和坚实可靠特质的意象，他下意识的构建着童话王国的安全体系，但是从这些诗句中我们还是能够窥见到一个孩童的希望和伴随而来的恐慌不安。“我只会在雪地上写信／写下你想知道的一切／来吧，要不晚了／信会化的／刚懂事的花会把它偷走／交给吓人的熊蜂／然后，蜜就没了／只剩下一盏小灯"，这是儿童画式的可爱画面和情节，虽然充满童趣，但却透出些许对美终究会消逝的失落和不安。“在大风暴来临的时候／请把我们的梦，一个个／安排在靠近海岸的洞窟里／那里有熄灭的灯和石像’’，⋯⋯“用血液使她们温暖／用灵魂的烛火把他照耀／这样，我们才能睡去／——永远安睡，再不用／害怕危险的雨／和大海变黑的时刻"，《在大风暴来临的时候》这首诗中，也充满着虽怀抱美丽梦想但仍然迷惘不安的情绪。风暴侵袭时，将一个个原本美好的梦安放在靠近海岸的黑暗洞窟里，这是无奈之举，有着对不可知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尔后，以“永远安睡"来逃避对于风雨和黑暗的害怕更是将这种恐惧不安表现出来，成为一种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本，第235页。20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也许如顾城曾经说过的，美就如海市蜃楼，如彩虹，你朝它奔去，它就会消失，还接着奔，就变成了盲目。你以为自己的努力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美好，其实是越向前越把握不住美。美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一个状态，我们不能指望最终达到美的站点，而是在美的照耀下就不会迷失，希望可以处在这样一个美照耀之下的状态里面。2．2死亡的诱惑2．2．1从诱惑走向死亡一直以来，顾城认为他寄身的这个世界，是和他愿望中的世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这个时候他的生命跟生活发生了分离，而这似乎也成为唯一的能够保护他生活下去的办法，但是，当他一味的将纯真的愿望不断加与这个现实世界使它们之间发生联系，并为由此带来的巨大遗憾而痛苦时，生命也就无法轻松的继续了。极端的情绪就如同一把双刃剑，一面刺伤束缚他的这个世界，一面更深重的刺伤了自己，因为他根本无法让这个世界与他漠不相关，在这样的刺痛和挣扎之下，精神就会支持不住而崩溃。的确，顾城更多的时候是在这个世界上寻找自己的位置，尽力发现并守护美丽和童真，他对生命充满温情和善意，但恐惧和危机感也总是伴随左右，因为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害怕失去，这令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树熊，无家可归，坐在树枝上发愣，带着一种渴盼去守望着那片美丽。一旦他发现刻意保护的美会被破坏，会消逝时，他的生命也就不复存在。顾城的这种心理历程是复杂的。在他追求家园童话的过程中，既有对自己所发掘的美的怡然陶醉，也有担心外界现实入侵的恐慌和不安，这二者自始至终都在斗争拼杀。当诗人越来越清楚的感到美的王国只能是一个梦而无法永恒时，他的恐慌就会扩张成绝望，进而产生一种破坏的行为，走向毁灭。“只有撕碎那一张张／心爱的白纸／让他们去寻找蝴蝶／让他们从今天消失一，这是接受现实后的无奈之举。现实世界中丑恶的入侵是不可避免的，至纯至美只能存在于想象世界里。对纯美愿望近乎疯狂的挚爱与追求，必然导致他对愿望的谨慎护卫，伴随而生的惧怕正是灵魂脆弱的显露与表现。这是一个怪圈，也是一个悖论，顾城最终没能走出这个怪圈。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世而又沉溺于自己童话里的诗人，他的幻灭迟早会来。顾城也曾形容自己的感情如此极端而偏执，因此时常走向毁灭的边缘。过于感性而理性不足的心理特质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必然迷失在自己的童话理想中。从小他就极其抵触社会和城市生活，即便成年后也把握不了自己，在他向往与幻灭并存的童话人生理想中，充满了矛盾和迷茫，他为之困惑、失落，当极端而抑2l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郁的情绪侵蚀他的心时，曾经纯真明朗如孩子般的他会变得无所适从，语言和行为都会变得令人匪夷所思。他更加偏执，不近人情，厌恶自己的儿子，接来情人企图建立“女儿国"，完全把自己的生活封闭在不现实的童话里，内心又被现实残酷撕扯，这是一种可怕的心理病态，最终导致自我人格分裂，隐藏着致命的危机，这种危机从他越来越严重的回归意识也能看出，于是选择死亡是走向回归和超脱的一种准备。对于童话家园的诱惑，顾城一直难以抵挡，但强烈的渴望和热切的向往之中，他内心也清楚的明白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心灵深处的这种紧张较量令他疲惫不堪。“我没有办法对抗现实，我就依靠我的梦想；我没有办法改变世界，我就依靠文化：我没有办法在现实中间实现自己，我就想到历史；这些都不错，但是我却依靠着我以外的东西，就像依靠着一根拐杖，当这个支持物崩塌的时候，我就跟着倒下去。我所抓住的一切都在崩溃，这就是一个价值崩溃的时代。"w2．2．2死亡的冥想死亡是顾城在许多诗中抒写的对象，并成为他一直思考的命题。顾城是一个把生命和诗歌融为一体的纯粹的诗人，也是一个选择了诗意生活方式的生命体验者。他的诗中多次出现死亡的意象，正是内心深处的生命危机感使得他对死亡做出种种诗意的想像、倾听和思索，其实这种对死亡的诗意品味可以理解成是他生命意识的另一种展现，他的诗歌除了显示他童心的美丽、纯真和善良，同时也有对有限生命的自我意识的一面，在被理想的诱惑弄得焦躁不已时，关于死亡的冥想顺理成章的成为他抵御外部世界与内心矛盾的惟一法宝。于是在他的人生体验中，虽充满对死亡的恐惧，但也有面对死亡从容的看待。对于生存的挣扎与死亡的命定，顾城有过诗意的表达。“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偶尔，也有蒲公英飞舞／没有谁告诉他们／被太阳晒热的所有生命／都不能远去／远离即将来临的黑夜／死亡是位细心的收获者／不会丢下一穗大麦”，是的，人们围绕着自己，“像一匹匹马／围绕着木桩”，在这偶尔有蒲公英飞舞的世界上，大家都像生命的囚徒，活得压抑而孤苦，无助的被那“木桩”套牢。人生的悲剧宿命便在于，“被太阳晒热的所有生命"，终将被“死亡"所收获，谁也没办法逃脱死亡的命运。顾城的死亡意识，死亡情结是非常浓重的。尤其是当他觉得用来抗击死亡的理想和希望，爱和美，都不能令他“远离即将来临的黑夜’’时，就只有把自己当作“一穗大麦"奉献给死亡。这时，绝望的痛苦使生存的勇气在面对死亡时，显得是那么势单力薄。在《不要在那里踱步》中他又这样写道：“梦太深了／你没有羽毛／生命量不出死亡的深度"。这首诗似乎是献给厌世者，同样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03页。22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也是写给顾城自己的。诗中他并没有展示自然纯净温馨之美，而是用“枯树”、“绝望"、“风中的山谷”这类灰色调的意象使诗充满了颓废感，还自言自语一般地告诫“你没有羽毛／生命量不出死亡的深度’’，表达着面对死亡之时生命是如此脆弱。顾城是从五岁开始便有了死亡的意识，当一个人在屋里时，看到面前的墙壁觉得很可怕，因为知道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死了就要变成一种灰烬，白色的墙便是灰烬粉刷成的，往后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和痛苦感受便一直伴随着他。随着年龄增长，体验F1益丰富，他由最初的惧怕死亡转而升为品味死亡。“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越来越喜欢这个话题，坚信死亡可以拯救生命，可以解决一切生之悖论，肉体的消逝能换来生命的永恒，死亡是肉体的消失与超越，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大有一种无所谓的达观。"w“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墓床》这首诗抒写着诗人面对死亡时那一份平静安然的心态。整首诗语调平和舒缓，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暮色中喃喃低语，表达着看透世事后的超然世外，然而这更像无情的谶语，“我在中间应当休息’’揭示出诗人内心对人世的厌倦以及因厌倦而招致的结果，但他的心态并不是绝望，反而有种凄美。即便是死亡即将来临，他仍然以纯稚的情感，幻想着自我世界里的“生命安息地”，他幻想自己的灵魂并没有消逝，而是从被现实折磨的苦痛家园中解脱出来，重新找到了一处海水阳光相伴的理想净地。《设计重逢》中他也说N-“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会流过许多年代’’。1971年，顾城十四岁时在山东潍河入海处写下了《生命幻想曲》。“车轮滚过／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蟋蟀欢迎我／抖动着琴弦／我把希望溶进花香／黑夜像山谷／白昼像峰巅／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一此时的他好像一下具有了所有花鸟虫鱼的生活，感受到了它们的快乐，有生以来对于世界的恐惧，以及不安的内心，都消失了，他达到了一个愉快而自由的境地。《归来》中他说：“别问，我累了／明天还在黑夜那边／还很遥远／北冰洋里的鱼／现在，不会梦见我们／我累了，真累／我想在你的凝视中／休息片刻”。在对希望、美丽所抱有的向往和幻灭感受中，这些诗句意味着一种永恒的“安宁”——对于冥冥中将会到来的死亡没有惊恐，而是平静的接受和等待。这种安宁散发出一种凄美的光泽和令人心痛的忧伤，成为死亡的另外一种体验方式。在顾城的心里，认为死亡像泥土一样安静，死亡的意义在于使万物变得干净，又好像是一个季节，让万物得到休息，这意味着生命是有轮回的，死亡过后还可①张捷鸿；《童话的天真——论顾城的诗歌创作》，‘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l期。23 硕士学位论文第二章诱惑以重生。“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前，都作为云、飞鸟、河水，千百次生活过；都作为阳光生活过。当你有了眼睛，看世界，闻到春天的气味，听，声音一闪，你就想起了以前的生命’’。在《给我的尊师安徒生(二)》中他说：“金色的流沙／湮没了你的童话／连同我——／无知的微笑和眼泪／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有生机"，“我愿在这里安歇／在花朵和露水中间／我将重新找N／JD时丢失的情感"。在张穗子与他的访谈中，他也谈到：“死了的人并没有消失。鬼溶解在空气、黄昏、灯光和所有人的身上”。死亡毕竟意味着生命的终止，所以，对于毕生都在追求美，对自以为的理想生活无比眷恋的顾城来说，面对死亡也不仅仅只是诗意的品味，许多作品透出他内心深处的生命危机感，暗含着悲观乃至绝望的感受。“死了，要把生命／交给名字／缩短那条水泥的／生活的路⋯⋯名字也会疲倦／也会和你一样／去那个幽深的地方／那个地方静得奇怪／连睡梦的路／都难以到达”，看似平静的字里行间却流露出诗人对于生命逝去的悲观感受。人死后将失去一切，并去到一个幽深阴暗的地方，那里不再有人间的欢声笑语，安静得令人感到无望。绝望的是不仅连生活的道路无法继续，具有支撑作用的梦想都被剥夺，“连睡梦的路，都难以到达"。《火葬》同样表达了顾城对于死亡充满绝望的感受。“苍天哪，为什么这样忧郁／年轻的海停止了呼吸?"，“即使整个世界都把你欺骗／死亡总还是忠心的伴侣"，“雨墓关闭了人生的小戏／在那闪闪发光的天网之后／飘动着新人惨白的纱衣”，任何事情都有变数，但死亡不会，作为‘‘忠心的伴侣’’，它总是如期而至。谁也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它的到来真正的结束了人生的戏剧，一切都变得惨白无力，诗人因此感到绝望。在顾城的诗中，“死亡”是一个贯穿的主题，他以自己独特的理解来阐释死亡，对死亡做出主观的理解和想象。“死亡是没有的，死亡是文化的结果，一代一代文化积累起来，诉说着死亡。我们只能活着讲述死亡，没有死人来讲述死亡。这就如同f-JJ"t,谈诗一样。死亡是我们的想象，所以它是没有的。"w在他看来，生活本身是暂时的，而生命是永远的，生命也是抽象的，不是具体的，瞬间的，他用同样的逻辑来理解死亡，因此除了对死亡的悲观之外，他还对死亡作出形而上的想像与赞美。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9页。24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作为艺术家，是最应该保有童心的人，因为这代表了一种纯真的人性，鲜活的创造力。早在明代，李贽就提出“童心说’’——“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他主张文学要表现童心，所谓的童心就是真心，是不受“道德闻见’’即儒家正统教条熏染之心，强调情感表达的真实坦诚。童心是一片尚未被异化的精神空间，那里正保存和生长着人类精神的希望。顾城是个难得的保持了童心，天性纯真的诗人，对于人生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受他人左右，从自身最真切的生命体验出发进行创作，他的童话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童话，他曾特意强调这个“童”是李贽的“童心说"的“童”，指未被污染的纯真的本心，而不是儿童的幼稚的心。不论是他的诗歌作品还是他的生活态度都很好的回应了三百年前李贽的“童心说"。虽然离世多年，但顾城亲手打造的童话家园一直光彩夺目，散发着诗性的光芒和遐想的魅力，并未因年代久远而黯然失色，在今天来说反而越发显出它的光亮，这也是由他各方面心理特质决定的。顾城童稚的思维方式和语言风格使他的诗歌一开始便呈现出纯净的童话气质，他那独具一格的带有浓厚童话意味的奇思妙想使得他能以一颗童真灵动的心感应到人们对于真、善、美的渴望，用生动可爱的诗的语言构筑起令人向往的童话王国。显而易见，顾城的思维方式具有与原始初民思维相近的儿童思维特点，这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他大放异彩的诗歌成就，使他鲜明的童话气质留给世人深刻而独特的审美体验。关于儿童思维，穷毕生精力致力于儿童思维、儿童心理研究的著名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指出，儿童思维与原始人的思维类似，儿童思维的特征以某种形式重复着原始人的思维特征。“皮亚杰的儿童思维发展与原始人思维的同构对应观，揭示了作为生命个体黎明时期的儿童与作为人类章年时代的原始社会的成人在思维、精神、审美情趣等方面深刻的血脉联系。’’w不光是皮亚杰，许多学者都曾指出过，儿童的思维和心理与原始初民心理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不可思议的想象力；相信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灵魂；宇宙中有超自然的灵力掌管人间祸福：经常混淆现实与梦幻，无生命物和有生命物的界限等。这些特点，我们在顾城的诗歌作品中都很容易找到，也正是如此，他的诗才生动的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充满奇幻的童话世界，令我们在儿童画般的奇妙境界中深深折服。①王金禾：《论原始思维、儿童思维与幼儿文学的拟人特征》，《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25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3．1真性情的表达“童心说"是从人的天性自然和主体性的基础上去谈情感的，因此它提倡“真性情"，即真实的情感和情感的真实体现，重视个人作为审美主体的重要价值，强调的是自然的情感及其合理表达的重要性，拒绝迎合外界而失去自我，带着面具生存。但事实往往是，人们“许多时候是按照自认为应该的那样去生活，而不是根据他本身的要求。他常常感到自己只是应别人的需要而生存在世，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自我，他只是试图按照别人认为他应该的那样去思维、感受和行动罢了。”Ⅷ因此，“童心说’’在个人和社会、情感和伦理关系中强调个人的主‘体意义与情感的独特价值，强调“真情”的情感对伦理的超越。顾城从未顺从社会生活的既定模式和规律生活，他始终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不愿对自己的个性加以矫饰，带着真实的情感和愿望追求理想中的生活。如他所说“我在世界上生活／带着自己的心／⋯⋯我是一个王子／心是我的王国’’。因此他多次在文章中提及对于真性情的重视和推崇，他认为人所寻求的人性其实就是人的自然性、人的真性情，如果到社会中去寻求，那么这个寻求本身就出了差错。在顾城儿童式思维方式下，对于成人的功利是不理解，不赞同的，他从未向任何他不能接受的成人世界规则而妥协。在《给我的尊师安徒生》～诗中他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追求：“没有旗帜／没有金银、彩绸／但全世界的帝王／也不会比你富有／你运载着一个天国／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顾城推崇这种人生信念，这首诗可以看作是他的理想宣言，他相信用一种未经社会污染的纯情的天真的眼光能够发现世界真的诗意和美的所在。《早晨的花》中他说到：“所有的花都在睡去／风一点点走进篱笆／所有花都在睡去／风一点点走进篱笆／所有花都逐渐在草坡上／睡去，风一点点走进篱笆／所有花都含着蜜水／所有细碎的叶子／都含着蜜水⋯⋯’’。他想象着通过这种反反复复的暗示和诉说，诗人可以从这个世界强加给他的观念中解脱出来，尽可能的保留住不受文化与意识形态过分熏染的生命原初体验，达到一种“真性情"，开始真切的生活。当然，顾城身处一个功利的社会，这样做是孤独的，但是一切又是如此的新鲜、丰富而富有魅力。“我好像，终于／碰到了月亮／绿的，渗着蓝光／是一片很薄的金属纽扣吧／钉在紫绒绒的天上”。这是诗人最真实的感觉，他超越了惯常体验的桎梏，以自己独特的感受描绘出大家习以为常的事物，使之透出一种纯净天真的魅力。“它们相信／最后，石块也会发芽／也会粗糙的微笑／在阳光和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这是小花对于冷漠的石块的回应，未经雕琢的诗句流露出真实的内心。“粗①[美]马斯洛等：<人的潜能和价值》，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301、307页。26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糙的微笑’’，“露出善良的牙齿”如此简洁流畅的旬式非常自然的散发出一种未经矫饰的本真的感情，具有一种自然的璞玉般的美。《生日》一诗更是摆脱了社会生活的既定观念，完全以自己真实的情感展开。“因为生日／我得到了一个彩色的钱夹／我没有钱／也不喜欢那些乏味的分币"，像孩子一样，顾城认为比起心爱的东西来，钱币的确乏味而无聊。他不想要钱，“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他说：“别怕／我要带你们到春天的家里去／在那儿，你们会得N／绿色的短上衣／和彩色花边的布帽子’’，亲切的抚慰和天真的许诺让我们感受到了孩童眼睛里晶莹、透明、单纯的世界，童稚的想法坚定的表明了诗人一贯执着的坚持自我的生活理想，鼓励人们保持一颗纯净的真心，亲近自然，远离社会的污染，朴素稚嫩的诗句能够触动成人的心灵。顾城创作在乎的是是否有真性情，在真性情之下，固守旧的形式或是创造新的形式都是愿望所在，这二者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是不是真性情。如果没有真性情，就不得不靠一些外在的形式来弥补，但是这个时候，艺术无论采取什么样新的形式，它本身都是脆弱的，因为它是虚伪的，不是出自真情的需要。“艺术的关键不在前边的形式怎么个样子，而在于它的创造者在那一刹那，那个灵性的真切——你是不是真的。"w因此，他会说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表达坚信希望，渴求光明的情感；他会用“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的诗句来正视自己的苦闷和自怨自艾；他说着“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无声胜有声的显现了十分平静的跟天在一起的美好感觉；在后期创作中，“我的心荒凉得很／舌头下有一个水洼／影子从他们身体里流出／我是从一盏灯里来的"仿佛梦中的自语，道出了他荒凉而向往光明的心情。他一直保持着一颗真诚的童稚的心，写出的诗具有深入人心的魅力。3．2灵动可爱的儿童思维3．2．1万物有灵、物我同一的泛灵性“万物有灵"的泛灵论观念，是原始初民认识世界的一条途径，是他们求知的一种方式，他们认为宇宙中存在着一些超自然的灵力，能对其他的人或事物产生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能够暗中促使世间万物的变化，掌管人间的祸福。顾城也曾说：“人是一个导体，在神灵通过时放出光芒。"，他多次在文章中论述所谓“神灵’’的力量，并始终咯信冥冥中的某种力量令他进行艺术创作，于是在他的诗中，物体和现象都获得了人的灵性。这种思维方式虽然与原始人的愚昧意识①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10页．27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相近，包含着非科学的成分，但是感情的真诚执着，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却是艺术思维的最根本特征。用儿童的眼睛看世界，一切都是生命的对象化。在儿童的思维中，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无论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是物件工具，都禀赋着人的灵性，与人一样具有生命，与人一样有思想、有情感、有语言。儿童思维中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着鲜活生命的世界，而不是冷冰冰的物理世界。顾城擅长以儿童的眼光和视角来观察、思考世界，在空灵简洁的孩童语言中，营造出优美纯净的意境，带给人一种远离喧嚣纷扰的童话氛围。他虽是一个成年人，但在对待周围的事物时，永远抱着一种第一次看见的感觉去描写，以这种陌生化的眼光看事物，呈现在眼前的世界便是陌生的、新鲜的、活泼的。在他的眼中，自然万物不光有生命，还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任何平常的事物也都是灵动可爱的，它们鲜活的存在于顾城的生命里。在面对世界时，顾城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感受，他以欣喜、虔诚的眼光来看待日升月落，万物生长，四季更替，并将这种童话视角带入现实生活中。《早发的种子》一诗中，诗人化身为一颗勇敢的种子，不惧生死破土而出。《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中，诗人又成了一点小火花，在风的催促下顽皮的跳跃，奔跑，沿路洒下许多欢笑，这完全是充满了童趣的童话历险。《还记得那条河么?》营造的是一个奇幻的童话世界：不发一言的小河；在河里悄悄洗澡的可爱的小灯；互相指责的黑皮肤的树；不怕感冒的流水；会偷走信的花；吓人的熊蜂⋯⋯所有事物都被赋予了生命，它们就像一个个天真顽皮的孩子一样，互相陪伴，共同生活在这个妙趣横生的童话中。就是在这种万物有灵的充满温情的童话视角关注下，他宽容而爱怜的对待所有生命。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风云雨雾⋯⋯它们和人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主体，它们同样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并能与诗人对话交流，同喜同悲。也因此，他笔下的世界以一幅儿童画式的奇妙境界呈现在我们眼前。．顾城看到，“树枝想去撕裂天空／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小树刚想问路／便招来一阵唾弃”；“海笑了／给我看／会游泳的鸟／会飞的鱼／会唱歌的沙滩’’；“春天，春天已经来了／很近／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换上淡紫色的长裙／是的，他醒了"；“一小队太阳／沿着篱笆走来"；“所有花都在睡去／风一点点走近篱笆”⋯⋯他听到，“蟋蟀欢迎我／抖动着琴弦"；“早晨来了／知了又开始唱那／无味的歌”；“云，正在聚集／正在无声无息的哭"；“远处，小灌木丛里／一小群鸟雀叽叽喳喳／她们在讲自己的事／讲贮存谷粒的方法"；“青蛙正指挥着一家／练习合唱”；“那些白发苍苍的海浪／正靠在礁石上／端详着旧军帽／轮流叹息”⋯⋯根据皮亚杰对儿童思维的研究，认为“儿童最早的活动既显示出在主体和客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体之间完全没有分化也显示出一种根本的自身中心化一。w在这种主客体不分、自我中心的儿童思维方式的观照之下，诗歌中的顾城与动物、与自然获得了一种本能的亲近，围绕在身边的动植物都勃发出鲜活的生机，散发着人性人情的光辉，人与物的界限模糊而朦胧，自然界的万物在他的感觉范畴里都富有了生机和灵气，他也在与万物心灵交感的自然过程中获得了生活与精神的丰富与充实。细节化的观察和呈现也是他以儿童眼光观察世界感受世界表现世界的方式。一些成人不能注意或不愿注意的细小的事物和现象，往往也被他儿童的心灵和眼光捕捉。如，“就是这样／一阵风，温和地／偷走了我们的浆／墨绿色的湖水，玩笑地闪光／‘走吧，别再找了’／‘再找出发的地方’’’，在这首《风偷走了我们的浆》中，由孩子的心灵和眼睛观察到的未被污染的大自然闪着触动心灵的光芒，大自然细微的波动都会使小孩的心和感官融入其中，对细腻而美好景象的捕捉真实而富有情趣。“也许，一排年老的木桩／还站在水里／和小孩一起，等着小鱼／把干净的玻璃瓶／在青草中安放’’，细致入微的观察使此情此景充满了童趣，温馨可爱。《水乡》中他写道：“我知道／在那乌篷船栖息的地方／在那细细编结的／薄瓦下／你安睡着／身边环绕着古老的谣曲⋯⋯陶碗中飘着萍花／停着小鱼／甲虫在细竹管里／发出一阵噪响⋯⋯’’在江南夜凉如水的静谧时光中，不起眼的细微事物和声响都在细腻的儿童视角观察下呈现出来，有一番特别的情趣和味道。主客体不分的泛灵思维模式、好奇的探究眼光，使他对自然和社会有了一种迥异于成人的解读。因为生命中一种本质的热爱，使得在他的视野里，自然和社会都呈现出新奇有趣的色彩，即使是成人们熟视无睹的春天的花鸟、可爱的小动物、波澜不惊的大海，在儿童视角的审视之下，在儿童式的心灵与感觉中，也都呈现出了丰富的姿态和盎然的趣味，顾城仿佛就是那个唯一能听到万物轻柔对话的人。3．2．2无拘无束的幻想境界早在十八世纪上半叶，意大利人维柯就在他那部在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杰作《新科学》中重点探讨了原始的诗性智慧问题。他认为：“原始人没有推理的能力，却浑身是强旺的感觉和生动的想象力。"而儿童思维的超强想象力与原始初民的这一点非常相似。儿童的世界里任想象天马行空的驰骋，爱幻想爱做梦，甚至无法辨别现实与梦境和幻想。他们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会拘泥于“尘世"。儿童思维中的这种幻想和诗人创作时的创造性想象力是一致的。顾城说：“我想人类最初的文化可能都是从这些儿童式的幻想开始的，我的诗也是这样产生的。”②①[瑞士]皮弧杰：《发生认识论原理》，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3页。②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北方文艺iII版社2005年版，第97页。29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生命幻想曲》是他与自然紧紧相依时尽情挥洒想象力的作品。“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转着夏蝉的长鸣／拉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用金黄的麦秸／编成摇篮／把我的灵感和心／放在里边／装好纽扣的车轮／让时间拖着／去问候世界"，诗人为自己的“幻影和梦"，“灵感和心’’找到了承载的工具：贝壳与摇篮。儿童式的可爱意象分别代表着船的漫游和车的旅行，毫无矫饰的童真诗句是自由挥洒的想象力的结果，表达出他对生命的感悟。贝壳化身为船，承载着诗人的“幻影和梦”，意气风发的开航驶向远方。而金黄的麦秸和纽扣车轮制成的摇篮则会拖着“灵感和心"走遍世界，诗中的情景完全是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绘成的一幅可爱儿童画，充满创造力的自然意象更传达出一种新鲜的人生体验，孩子般的章稚和梦幻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在《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中，他像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子，用五彩斑斓的意象和美妙的幻想，抒写了许多令人神往的甜蜜梦想：“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画下婚礼／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上面贴着玻璃糖纸／和北方童话的插图"，这都是诗人幻想中的情景，跟现实相比，一切是新鲜而美好的，不染世俗的尘埃，仿佛是在童话里出现的画面和情境。顾城用自己的画笔固执的描绘了一个美丽新世界，整首诗的情景富于幻想色彩，清新明快，以孩子的口吻喃喃自语的诉说着自己的理想，儿童的想象力赋予了诗歌独特的美，和儿童的语言风格融合在一起，展现了一个未染尘污的童话世界，这个世界比现实更加单纯、美丽。顾城精心打造呵护的是一个真切的童话世界，由他无拘无束的奇思妙想所捕捉到的是和谐、友好而自由的体验，奇妙而神秘。他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怀着无限的憧憬和期盼，用细腻而奇妙的想象力感应着万物的悲喜，在令人神往的童话王国中吟唱关于美、关于爱的诗句，而爱和美正是童话中最令人心动的。他要让“快乐的小河"和“丘陵"，“挨得很近"“让他们相爱"；种子会梦见“蝴蝶轻轻地吻它，春蚕张开了新房的金幔”；“被压坏的马齿苋／从来不哭、它只用湿漉漉的苦颜色／去安慰同伴”；当我忧伤时，“那时，所有的草和小花／都会围拢／在灯光暗淡的一瞬／轻轻地亲吻我的悲哀”；去海上时，“我没带渔具／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我带心去了／我想，到空旷的海上／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这我／游向陆地”。童话般的想象力带给人新鲜有趣的体验，呈现出一个令人难忘的充满温情的童话世界。在他无拘无束的想象能力下，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都通过心的知觉相互转换。“时间的马，累倒了“，这里的抽象概念转化为具象形体；“女佣的灵魂⋯⋯绝望的发芽"，抽象观念性存在表现为动态的形象。作为一个具有自身鲜明风格的诗人，顾城没有集体写作的意识，既不依赖集体经验和大众风格，也不依赖于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集体想像力，他只依据个人体验，在个人想像中写作，以此来确认自身的存在和世界的丰富性。他的诗都发自内心，一气呵成，意象的运用也全凭灵感，在灵感的带动下自由的发挥非凡的想像力，给人们展示别具一格的意象组合。在顾城的诗中，没有那些带着反复雕琢痕迹的深刻又另类的意象，他积极的发挥自身想象力，灵感突显的刹那便形成了意象，并保持着纯真自然的风格，当外界的显现形式和他的想象产生碰撞的时候，就有了表现自如的意象。我们所惯指的世界，是人们常态下所感知的世界。而诗歌的世界是通过想象形成的，是诞生于诗人的内心，诗人顺从于自己的灵感去发现这个世界新的美和希望，发现万物之间前所未知的联系。由于保有一颗童心，就不会被先入之见所左右，不会落入自动化，而总是充满创造，以不为世俗所染而自由广阔的想象力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因此童心永远与别出心裁的创造联系在一起。3．3童趣与内涵并行不悖3．3．1稚拙的童趣语言顾城用儿童的思维和想象构建了他的童话世界，并以孩子的纯净灵动忠心守护着这些梦幻，不断发掘着她的美。可以看到，与顾城惯有的儿童思维方式相对应的是他诗歌中充满童稚气息的语言。在《学诗笔记》中他就曾说到：“我总想，不管多么深刻的哲理，都要以孩子的感觉和语言来说出。"作为一个优秀朐诗人，顾城对语言有着特别的感悟力。在他的诗歌创作中，他始终遵从心灵的感觉，以自然又不乏诗性的语言表达感情、感受乃至哲理，纯净的儿童话语给人以真诚自然的亲切感，质朴的语言中流露出的是纯真的光芒。“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我说：／；N力H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安慰》一诗中童稚的语言特点体现得尤为突出，他就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凭借稚嫩的思维和话语表达着与自然本能的亲近，以发自内心的喜爱感受着大自然的美丽色彩。整首诗仿佛一首儿歌，用鲜明的童谣感吟唱出对于自然的体验。“小榆树陌生地站着；／花白的草多么可亲；／土地呵，我的老祖母，／我将永远在这里听你的歌谣，／再不会顽皮，不会⋯⋯／同伴们也许会来寻找，／她们找不到，我藏得很好，／对于那郊野上／积木般搭起的一切，／我都偷偷地感到惊奇。／风，别躲开!／这是节日，一个开始。／我毕竟生活了，快乐的，／又悄悄收下了，／这无边无际的礼物。⋯⋯"这是顾城1980年写的诗《就义》，那时他已经24岁，可字罩行间完全是儿童式的口吻和情趣，捉迷藏的游戏，积木般的一切，儿童的好奇心，⋯⋯稚嫩的儿童语言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他的欣喜和满足。诗人生动的表达着他亲近自然，热爱土地的情感。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对于他来说，大自然的一切才是最美好，最吸引他的，这种童话般的生活亲切而温馨，是最珍贵无比的礼物。顾城的语言非常简洁而纯净，句式比较短，虽然读来充满童稚的情趣，但是心灵却能被这种最简单的语句所触动。“远处，小灌木丛里／一小群鸟雀叽叽喳喳／她们在讲自己的事／讲贮存谷粒的方法／讲妈妈／讲月牙怎么变成了／金黄的气球’’。冬天的小鸟在灌木丛的庇护下，谈着它们关心的事情，叽叽喳喳的投入在自己的世界中。“叽叽喳喳的寂静"是冬日里特别的一种风景，童话的视角和儿童的口吻令这首诗显得可爱而生动。“读顾城的诗有一种感觉，一切词语在他那里都是有生命的，即使他表达的是我们已知的感觉，他的语言也会使这种感觉产生出新的魅力而令人回味。保持语言的纯洁性，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w“我的心结识了小野兔／和它一起蹦跳”，“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在你的心中安睡／让树叶永远沙沙作响／也不生出鸟的翅膀"，在创作中他发挥着自己充满灵性的思维，并将独具一格的想法用灵动的语言发挥出来，扩大并丰富了诗句的表现力，使其显示出陌生的新鲜感。代表作《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整首诗更是以完全儿童话的语言诉说着单纯美好的愿望，令人动容。“我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一句直白而略带顽皮的话很好的概括了他的个性和本质。3．3．2理性与直觉相互交融．⋯“童心"的第一层意义是人心的本真状态，“童心"的“心"是指人的心理结构，是指包含了知、情、意在内的整体，“童心”的基本内涵之一，就在于它要表达一种原初的认识状态，既有情感的，也有认知的因素包含在里面。顾城所始终保持的儿童思维方式并不是指儿童的幼稚的心理，他的诗歌创作不仅没有流于肤浅和幼稚，反而以孩子纯真的眼光和心理观察、探索出外部世界的复杂和成人世界里的深刻，而这也正是顾城在当代诗歌领域独一无二的魅力所在。他的奇特之处就在于他将童真与深刻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儿童思维与成人思维在他的创作中并行不悖，这二者的完美统一使他的诗歌能在简洁明快的童稚语言中自然而巧妙的表现出一种智性的深度。《自信》一诗中写到：“你骄傲的走着／一切已经决定／走着／好像身后／跟着一个沮丧得不敢哭泣的／孩子／她叫命运"，略显童稚的诗句表达了特别的内涵，即世间一切都是已经由命运注定的。天赋宿命感的顾城对命运有着清楚的认识和感悟，与众不同的是，他为自己这种感悟找到了一个充满童真色彩的现象来加以表达，“跟着一个沮丧得不敢哭泣的孩子”这一句非常贴切的展现了一个乖乖跟①赵树勤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名家研究》，中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90页。32 硕士学位论文第三章“童话”的艺术魅力在大人身后，不敢哭闹的孩子形象，在命运面前，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呢?无所谓悲观和乐观，只有亦步亦趋的跟随命运。“我希望自己好看／我不希望别人／看我／我穿旧衣裳／风吹着／把它紧紧按在我的身上／我不能痛哭／只能尽快地走／就是这样／穿过了十二岁／长满荒草地广场’’。《十二岁的广场》诉说的是少年时代的悲凉记忆，并以孩子的口吻表达对成人世界的抵触情绪。《佛语》中以简洁平淡的童真语言表达出耐人寻味的内涵，举重若轻：“我穷／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痛哭／我的职业是固定的／固定地坐／坐一千年／来学习那种最富有的笑容／还要微妙地伸出手去／好像把什么交给了人类⋯⋯我只想保存自己的泪水／保存到工作结束"。质朴无华的童心和感性直觉的思维与语言形式，使儿童更善于忠实地记录生活的本真内容，儿童视角的体验也增添了更多成人世界少有的诗意、美和快乐。一般说来，深刻的洞察和天真的孩子气表面上看去是对立的，但这种双重视角在诗歌创作中却是非常难得的。一方面，持一种成熟理性的眼光看待生活，能够揭示出生活的本质，同时新鲜、非理性的儿童思维又能摆脱社会化带来的束缚，在早已习惯的世界里充分表现出别出心裁的创造力。儿童视角的采纳并不意味着对成人世界的逃避和疏离。顾城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以儿童视角作为打量这个世界的方式，并不是刻意和生硬的。他以一种纯真的儿童思维方式来表达思想和感受时，没有将对儿童世界的描摹和臆想作为自己的审美追求，并不是为了童真而童真，而是要将儿童感觉中真实别致的成人世界挖掘和呈现出来，以抒发心中积郁的思想和情感。虽然是以儿童的口吻来吟唱，有着稚嫩而单纯的基调，表述着儿童的感受和直觉，但他关注的依然是真切的生活，只是借用了儿童的思维方式和纯净心灵，为复杂的现实人生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审视和观察角度。从这个意义上说，儿童思维和语言实际上是顾城观察和反映世界的方式的载体。因此以儿童视角叙写的作品，观照的其实是复杂多变的成人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具有了孩子眼光洞彻下的难能可贵的单纯深刻和诗化明快。顾城的诗歌以鲜明的风格而独具魅力，他珍视生命中新鲜的感觉，孜孜不倦的用美丽的诗句描绘着天真的童话理想，倾其一生构筑了一座奇幻的童话王国，难能可贵的是其中隐含着对生活的深层次思考。虽然童话易破碎，被认为只是人类的乌托邦而没有实际意义，但顾城的诗在童话一般的梦幻之外也又清晰可感的人生。在今天这个精神荒芜，人们对自然与美渐渐失去感知的时代，顾城诗歌中对自然万物，对生命本体的美好感受、细腻的感觉更显得无比珍贵。诗歌中无处不在的生命萌动和纯真的爱与美足以打动人心。33 硕士学位论文结语当历史以不可阻挡的脚步向前迈进时，充满诗意的神话时代已成为过去。随着成人以理性的“智者’’身份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世界并为之自豪时，曾经的诗性年代里儿童与成人一体的世界便分裂了。在这个物质世界中，人们在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知识、文明和物质享乐的时候，伴随而来的自私，冷漠，压抑感也日益膨胀，在由财富建立起的金色世界中，现代人却身处荒芜的精神沙漠状态。水晶般剔透的童话世界已经无法在这样的精神土壤里生长。对于终其一生在寻找理想中栖息家园的顾城来说，却始终以一种儿童思维思考和生活，不能理解也根本没有兴致接受现实的这一切，在顾城宽广博爱的胸襟中，爱才是大家相依相伴的纽带，爱不仅存在于人类，万物也都沐浴在爱中，他坚信一切丑恶和仇恨都将远离并消失。他说过诗歌是人类最基本愿望的表达，永远不能实现，却又永远的存在。在这种信念的引导下，顾城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与逻辑建构起了一套特有的富有童话色彩的行为与语言，他一直梦想创造一个洁净的境界，这个境界也就是通过他的诗所呈现给读者的充满温情的童话世界。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顾城诗歌的研读，我对他所构建的理想化世界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对比当下这个已变得愈加纷繁的现实世界，对他的诸多想法和思考我也有些感同身受。顾城依靠信念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诗歌的事业对他来说就好像教徒式的归依之路，很多时候它可能跟智力，跟体力无关，只要有一颗心，在一颗坚定的心指引下，就能朝着远方曾经闪现但又稍纵即逝的一点光芒和希望跋涉而去，尽管漫漫时光里唯一清晰的只有自己起伏不定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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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学位论文致谢随着此篇论文的完成，我的研究生生活也即将结束。两年时光转瞬即逝，回首这一路来的追求与收获，感慨良多。这两年是知识积累的过程，更是不断丰富充实自己人生的重要阶段。在毕业论文的撰写过程中，我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很多的帮助，在这里对所有的人表示诚挚的感谢!本论文从选题到完成，每一步都是在我的导师谭德晶教授的悉心指导下完成，他的修改和建议对我帮助巨大。我的导师知识渊博，治学严谨，工作精益求精，此外，他朴实无华、平易近人的人格魅力更是对我影响深远。不仅使我在专业知识方面有了很大进步，掌握了基本的研究方法，还使我明白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在此，要特别对他表示衷心的感谢和敬意，在此后的学习与生活中，我也将牢记导师教诲，以自己的不断进步和成熟予以回报。本论文的顺利完成，也离不开文学院阎真、蓝爱国、钟友循等各位老师的教诲与帮助，跟随他们求学的经历令我难忘，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和友善坦诚也是我前进的动力，谢谢各位!同时，我也要衷心感谢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赵树勤教授、中南大学文学院聂茂等教授在论文送审、答辩期间所提出的宝贵意见。要感谢各位评审老师在百忙之中对本论文进行审阅，由于本人学识和水平有限，论文难免存在问题，浅陋之处还请批评指正!．．在论文中还参考并引用了许多专家学者的学术成果，在此一并致谢138 硕士学位论文攻读学位期间主要的研究成果[1]吴伟．浅论新月派的意境[J]．湖南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2]王丽，吴伟．新华字典——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工具书[C]．2007中国文化品牌报告．北京：中国市场出版社，2007。39 “别有天地非人间”——论顾城的诗歌创作作者：吴伟学位授予单位：中南大学本文链接：http://d.g.wanfangdata.com.cn/Thesis_Y1324497.aspx